[中]《你我相對多麼遠》—「我」是如何被建構的?
舞者:(左起)伍美宜、李嘉雯 ;攝:李昊@June's production
演出場地拆走了座位,觀眾散落於不同角落。沒有固定的舞台,兩位舞者-李嘉雯與伍美宜穿梭於觀眾之間,與眾人寒暄幾句,時而從手提袋中拿出幾個便攜式喇叭放置地上,播放着各式各樣的話語:「她性格十分倔強。卻不希望被看見。往往有一份孤獨。」然而,舞者對觀眾親切的問候漸漸異化,表情變得僵硬、冰冷,充滿距離感。氣氛的變化伴隨着燈光的轉變,變得暗淡而集中,兩位舞者相隔大約十米距離,緩慢地開展一段如鏡像般的雙人舞。
「我」從何而來?
鏡子是建構自我意識的過程中其一不可或缺的工具。人無法透過自己的眼睛觀看自身,而要從鏡子中的形象建立對自我的認知,透過表情、姿態、衣著等,進行「我」的探索,從渾沌中與他者割裂,成為本體*。兩位舞者以隔空而對稱的雙人舞為起點,動作緩慢、腳步齊整,距離漸漸收窄,直至觸碰、試探,再從鏡像般的動作中分裂、交錯,最後回歸平靜。平淡的舞動,自我探索的過程娓娓道來。
你我之間無法跨越的距離
作品的名稱《你我相對多麼遠》中所訴說的「距離」是甚麼?那所謂真實的內在無法被言語剖白,正如舞者以舞蹈、作家以文字、畫家以畫作……人都渴望透過某種東西能夠準確地描述他者和表達自我。舞者各自回到一個如家居角落般的私密空間,以錄音機播放著大量關於個人的、描述式的語句。當舞者伍美宜開始慢慢舞動,另一位舞者李嘉雯則從遠處走近、凝望,接連說出幾個與對方動作有關的詞語或短句,並以手機錄下、播放,再根據內容嘗試把動作再現。話語與身體互相指涉,但一層又一層的轉化必然包含過濾、壓縮、失真,動作幾乎變得完全不一樣。言語甚至無法成為身體的載體,那麼,以藝術談論「自我」究竟有多真實?過多的文字是否一種阻礙?身體又會不會說謊?這是「你」與「我」中間永遠無法跨越的「遠」。
攝:李昊@June's production
在人海之中,我們是誰?
演出的後半,兩位舞者互相模仿,彷彿要成為對方;而動作漸趨激烈,成為一種爭奪:你奪去我的帽子、我霸佔你的空間,似乎要取代對方的存在。這不過是人身處於群體中的常態,以他人作為模型,或盡力扮演社會賦予的角色。此時李嘉雯突然吹起口哨,而伍美宜卻是個不懂得吹口哨的人;在人海之中,我們有沒有遺忘了那屬於自己的、不可被探知的真實內在?最後,觀眾亦成為了舞者的模仿對象,更打開了作品的對話空間;「你」與「我」不只是兩位舞者,更是在場的每一位。
整個作品圍繞着「我」和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又從中延伸出無數的「你」;兩位舞者兼創作者以個人、私密的角度出發,所探索的卻是關乎每一個人。正因所談論的如此細膩而敏感,過多的肢體舞動只會顯得虛情假意;整個演出拿捏得宜,平淡而精緻,不喧嘩亦不貪心,如一杯大吞大嚥後的清水,令人感覺清新而舒適。
*鏡像階段(雅各.拉岡,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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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相對多麼遠》
創作表演者:伍美宜、李嘉雯
評論場次:2017年4月2日15:00牛池灣文娛中心文娛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