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庖丁》解舞—從學武、養生到創新
舞者:程偉彬、李思颺;攝:Leo Sun
《莊子》中的《養生主》記一位廚子揮刀解牛「遊刃有餘、動若桑林舞」。這位「庖丁」宰牛的功夫彷如跳舞演出,給人「無武不舞」的印象。在中國文化的語境中,武術與舞蹈的外在面,於「形」與「神」的運用有很多相似及共通之處,而內在的聯繫是兩者皆屬乎身體。當身體是舞者最重要的工具時,受傷與復健的問題就格外重要,但也常被忽略。相反,武學中的內家功夫如太極,除能抗暴,也可養生。因此,年青編舞程偉彬,從個人深刻經歷的膝傷出發,在舞者生涯危機的成長經驗中,提出一個有趣並實用的「舞學」問題:以武入舞,是技之融合創新而已,還是可達養生復健之道?
廚子、牛、刀三者的關係,在《庖丁》這個研究計劃,可理解為舞者、舞作和身體的關係。程偉彬的身體「實驗」,需要的是一把未曾接觸過任何中國武術,甚或中國舞訓練的「刀子」,探索習太極能否趨向「庖丁之刀解牛數千,刀刃若新」的效果。他找到的理想拍檔李思颺—自小習芭蕾舞,其後改習現代舞而偏愛西方文化的一把利刀。
攝:Senthil Sham
《庖丁》採東、西文化對照,加上中國「武舞」和現代舞兩條主線並進的手法編組。序幕前段部份,台左的李思颺戴著耳機聽流行音樂喝咖啡,和右方的程偉彬捧紙扇喝中國茶的形象產生強烈對比,充份說明這個專注於身體的作品,要解悟的是西方舞蹈身體和中國武術身體的起始區別。同時,投映在台後的錄像片段,李用心學習太極的過程。她揣摩以「氣」帶動身體律動的轉化,及抱持著期待復健到來的心情。當下呈現在投影片並躍動在台上的程,烘托出「力」和「氣」的鍛煉和運用上的差異,如何構成了堅韌又柔軟的身軀,和練舞帶來的疲憊及疼痛。
芭蕾多以下肢肌肉做發力點產生動作,並要「去到盡」,太極強調的是通過經絡穴位運氣,以腰脊引發四肢活動的「不盡其極、適可而止」。演出過程中,我們看見兩位舞者有些看似很簡單的直線跨步行,及走圓場。細心看,便發現他們的腳掌與地板的摩擦及用力方式,跟芭蕾及現代舞是不一樣的,而那走的圈,卻是太極黑白雙魚的象徵。這種時明說時暗喻的交替效果,是編排風格的雙刃劍。隱藏能增加層次感,特別對中國醫術多點認識的觀眾來說,除了能玩味舞者是否以腳底涌泉穴推動身體前行之餘,當聽到擴音器播出一連串穴位名稱,和看著李思颺在程偉彬身體不同部位「篤來篤去」時,吸睛的除了形體動作,也許還有關於「依乎天理」的養生迴響 —「緣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盡年。」然而,撇開隱藏的知識面,《庖丁》的「明顯」演出,對某些觀眾而言,可能是舞者各自流暢坦然的獨舞及雙人舞,欣賞的焦點是程「武/舞」的英豪和內勁,和李個人即興舞段產生的頓挫瀏漓感。
整體上,《庖丁》展現了太極陰陽、表裡、傳統與現代對立統一的元素,也傳遞了剛柔並濟的味道,但雙人舞的部份始終少了點情感交流的深度,看來有點平淡。不過,結束時程偉彬與獨立式芭蕾舞扶手的「無言」對話,卻帶來了驚喜,質問了身體是否為舞使用,還是兩者相隨相伴而生,共好共壯的問題,恰似畫龍點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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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智仁 業餘舞評/劇評人,現為香港浸會大學全職副研究員及兼任講師。
《庖丁》身體研習舞蹈演出
編舞:程偉彬
評論場次:2017年6月10日20:00 不加鎖舞踊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