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路隨人茫茫—評香港舞蹈團《倩女·幽魂》
舞者:孫公偉(飾寧采臣)、 唐婭(飾聶小倩);攝:Keith Chiu
當《黎明不要來》和《倩女幽魂》那耳熟能詳的旋律出現在舞台上,當電影和舞蹈這兩種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藝術形式相遇,是否會撞出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倩女幽魂》不僅是一對癡男怨女的故事,也有警世寓言的成分。電影建構了一齣人間無道的亂世景觀,舞劇也同樣營造出了幽深詭譎的意境,帶出人鬼莫辨的況味。如果說八十年代的徐克導演是「以創世的精神面對末世」* 來應對「九七」所帶來的人心惶惶,那麼面對當下的香港,編舞楊雲濤則是要以舞劇版的《倩女幽魂》重新喚醒當下時代逐漸流失的品格—不帶功利心的「純真」和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執著」。
舞劇《倩女·幽魂》的「好看」有三層。
一來得益於楊雲濤的編排。如盂蘭節慶時的人群、展現燕赤霞的嬉笑怒罵之態時,除了活用現代舞的步調,還運用了不同地方特色的民俗民間舞的韻律和步調;「盂蘭·亂」一段,用高蹺、紙人營造出鬼節的森羅萬象、人鬼難分;「倩女·情」一段,群舞的水袖將聶小倩自白時的哀婉與無奈烘托得更為刻骨;「人魔·戰」對樹妖姥姥和黑山老妖這兩個反派做了抽象化處理,以群舞與黑色緞帶代之,將具象的電影角色化為詩意的舞相;而寧采臣、聶小倩的雙人舞中大量的托舉、旋轉、落地動作高低有致,層次多樣,亦加深渲染了二人之間繾綣纏綿的愛意。
舞者:潘翎娟(飾聶小倩)、李涵(飾寧采臣); 攝:Keith Chiu
二來則是曾文通鬼斧神工的佈景打開了舞台空間的維度與想象。一景到底的大劇院中,幾片木柵、幾扇屏風便造出了整間蘭若寺的意境,尤其是舞台右上方垂吊的弧形木窗,隨著燈光的映照,窗影投射在空空如也的舞台上,似是亂世的陰影,也似隱喻主人公人鬼殊途的命運。
三來歸功於音樂。由黃霑作曲的《黎明不要來》、《倩女幽魂》、《道道道》本就內存浩氣,經伍卓賢的化用再添新鮮,尤其是最後「蘭若·逝」中倩伴著《黎》一曲飛奔消逝於「夕陽」一幕,將觀眾的情緒引向巔峰卻戛然而止,那種不完滿的遺憾背後,餘下的是寧的哀慟,還是我們對故人、對舊時光的懷戀,全都留白給了每位觀者自行思想……
此次《倩女·幽魂》的重演基本保持了2015 年首演時的樣貌,進步的是轉場調度方面幾乎沒有了不順暢的地方。但一些小細節卻無甚必要,如第一幕中女鬼尖叫的音效,反而太濃重太具象了。
其實《倩女幽魂》這個故事只用兩句話就可以概括了:亂世之不可治,真愛之不可得。現世得不到治理,惡鬼又橫行人間,甚至兩情相悅的眷侶都要被迫分離。只不過,三十年前徐克的電影如是,三十年後楊雲濤的舞蹈依然如是,這才是我們所處的時代真正悲哀的地方。風仿佛在夢中輕歎,路隨人茫茫。
參考資料:
洛楓,《世紀末城市:香港的流行文化》,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1995年;
伍卓賢,《舞劇《倩女·幽魂》的音樂創作》,載《△志》,2016年2月
*編按:見《既是末世,又是創世的開始—專訪徐克》,羅卡撰文,刊於《明報月刊》1992年10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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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騏
香港中文大學性別研究文學碩士。願以理智裝載感性,以文字書寫舞影。
《倩女·幽魂》
編導、編舞:楊雲濤
藝術指導:劉兆銘
聯合編舞:謝茵
評論場次:2017 年6月11日 19:45 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