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編舞作為其中一種呈現與空間對話的可能 - 克里斯汀.赫佐《編創舞蹈風景》參與後記
「編舞和舞蹈對我來說是兩回事。」克里斯汀.赫佐(Christian Rizzo) 在工作坊的第一天這樣說,接著說:「在我而言很多在劇場上看到的舞蹈作品都是舞者在跳舞,但並沒有在編舞。」他指的編舞必須由空間、時間和身體三者之間構成劇作關係(dramaturgical relationship)。
而以「空間」作為探索的主題正好貫穿了五天的工作坊,當中包括象徵意義上指作品與創作者之間的空間,以及現實的物理空間。從第一天進入西九的細盒,赫佐並沒有像大多數要動身體的工作坊一樣,要求參與者把個人物品放在排練室邊緣的位置,而是在整個空間中尋找足夠的位置躺下,並把屬於自己的物件放在身邊。整個早上,參與者都在物件和他人之間穿梭遊走,尊重其他身體以及物件的存在,容許空間讓我們的身體作出有別於平常的決定和覺察。
《編創舞蹈風景》工作坊;攝:張志偉(相片由西九文化區提供)
身體如同他的所有物,同樣與空間建立出關係,儘管大多數情況下我們都試圖淡化物件的存在,但物件對空間的佔用的確已經改變了原本的空間。而赫佐重視的是如何與空間建立對話,物品和身體賦予的空間對他來說具有同樣的重要性。這個想法在他帶來的作品《來自真實故事─克里斯汀・赫佐》(From a True Story ─ Christian Rizzo)中同樣有跡可尋。日常物件在作品的開首被安放在台左的角落,然後隨著時間的推進,逐漸被移離舞台,在觀眾察覺的時候已空無一物。赫佐以作品示範「How to Disappear(留白的藝術)」,呼應他主講的公開講座的相同主題。空間在作品塑造的時間線中轉化流動,當中包括人的動作,也包含物件的挪移。同樣關於移動與靜止,出現或消失。
他以帶領即興練習開啟每個早上,以自己或他人的身體作起點,逐步喚醒身體感知,提供活動方向的可能性,鼓勵摒棄對「舞蹈」作為某種美學形式的想像,避免重現我們腦海中對舞蹈的固定印象風格,繼而尋找身體的直接反應以及其引伸的可能性,把舞動的動機回歸到動覺(kinesthetic) 的探索,而非情感上的展示。
公開講座:《留白的藝術》;講者:克里斯汀・赫佐;攝:張志偉(相片由西九文化區提供)
他接著帶領我們,以不同的身體經驗作為創作的起點。既有只以視覺畫面作為基礎的,也有完全放棄視覺的身體感知經歷而作為靈感練習的,嘗試從中提出編舞作為一種經驗轉化的載體,同時作為經驗本身的想法。把個人的經驗透過編舞創作展開,以作品的呈現創造觀眾的經驗。赫佐形容兩種經驗之間的空間充滿彈性(elasticity),而作品的張力就很取決於創作者如何拿捏這個空間彈性的調度,讓觀眾在觀看時能夠參與在表演當中。空間中的留白,往往能夠讓觀眾主動地以想像力去填補當中的空隙,他們不再被動地接收從舞台而來的訊息,而是能夠透過主動的參與去跟作品產生對話。
這種彈性同時也存在於作為創作者如何看待自我的經驗,以及把這種經驗發展成另一種形式時之間的空隙。赫佐談及自己的作品《來自真實故事》時,提到創作的起點的確是來自於他自己的一個故事,但他強調自己從來沒有敘述這個故事的必要,而是去尋找這個故事當中讓他印象深刻的原因,從原因中探索更廣泛的共感,然後把這共感訴諸於劇場的語言中,當中除了舞者的動作外,同時包括音樂、燈光、服裝、舞台設計。各種語言之間的對話展現各樣設計獨立卻有並行的空間,在不同的感官層面展示創作團隊的美學方向。
《編創舞蹈風景》工作坊;攝:張志偉(相片由西九文化區提供)
在第三天我們正要為自己編創一段個人表演之際,他突然說這段表演要交給另一位表演者去展示。在展示後,創作者才親自表演一次。這樣意念間的傳遞、接收、展示容許創作者能夠有足夠的空間,拉開自我視覺及創作者和作品之間的距離,讓我們透過另一個身體,換個角度去檢視作品。同樣是空間上的彈性,而這次是創作理念上的,也是赫佐在這個空間中感受到的。
他說:「當你們在構思的時候,我看到大多數的人都把自己關起來,於是我在想如何把參與者打開,令創作能得以有溝通的可能。」身為工作坊的帶領者,他除了有自己計劃好的進程,同時保持對現場空間的敏銳和隨機應變。他提起自己在創作過程中時時感到迷失之際,他身邊的助理就會告訴他:「作品其實已經在排練的現場。你需要做的是去真正的看到它。」作品有時不一定會以你想像中最理想的形式呈現,但有可能它經已以另一種有機的方式存在於空間之中,只有摒棄自己對於作品唯一的想像,它才會有機會被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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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李偉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