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欲辯已忘言 —— 淺評香港舞蹈團「八樓平台」《境》
《境》;編舞:袁勝倫、余爾格;攝:S2 Production(照片由香港舞蹈團提供)
《境》的宣傳單設計異常吸引,一眾身穿肉色衣的舞者置身大自然環境中,其一身高異於常人的女舞者背鏡仰望天空,其他舞者各自以獨特的姿態堆疊成人肉雕塑,令人有無限遐想。背頁是叼著青苗仰首挺胸排成一線的舞者和更多作品的文字簡介。青天綠水與秧苗,令人不其然聯想這作品是探討人跟大自然的關係。行色匆匆,沒時間細閱更多的推介文字,甚至入場前派發、寫上分場介紹的明信片也不及細閱。幸好沒什麼準備入場,不然觀賞的樂趣大減。
《境》的格局宏大,編舞調度得宜,演出分上下兩場,共九個部分。一小時的演出毫無冷場,狀觀的大自然情景一浪接一浪。觀眾由踏入劇場的一刻開始,就走進另一空間,旁觀身處異域的舞蹈員如何勉力與大自然抗衡。純以體驗角度來說,絕對是令人難忘的一個晚上。
觀眾甫入場便要隨工作人員的指示,以「Z形」的路線走過梅花間竹、左右垂掛半透明紗簾的通道;進入劇場後,只見一巨形沙漏掛在觀眾席的一角,緩緩流瀉而下的沙粒在地上形成一個小沙丘,而沙漏的對面是一張有兩米多高附設梯級的高椅。我就坐在沙漏前面,第一段演出之後不久,沙粒停止流下;而在數次轉場時,不同的女舞者也會走來再次「啟動時間」,然後以不同步伐繞著沙丘行,有時順時針,有時逆時針。舞台主景是一塊神奇大白布(紙質),這塊白布既是淺灘,也是海浪;當一端拉起成皮影幕,就像潮退把土地分為海陸兩部分。大布翻起海浪把人淹沒,亦有翻天覆地的意味。
《境》;編舞:袁勝倫、余爾格;攝:S2 Production(照片由香港舞蹈團提供)
《境》是一個具野心的作品,無論場景佈局、服裝造型,及舞蹈動作設計都見用心,場景轉換一氣呵成,下半場藉著觀眾離場時換景的安排更見高明。整個演出的亮點有三,第一是令觀眾一睹八樓平台的可塑性之高。一塊大布,一張高凳,配合舞蹈員的舞步動作,就能做出地動山搖,巨浪滔天的效果。如此簡單的裝置能達至如此繁複的舞台效果,布景設計與後台工作人員配合應記一功。
第二是動作設計不落俗套,簡單直接中見真功夫。身穿緊身肉色舞衣的舞蹈員每個動作都是直接俐落,不少段落的舞蹈編排主要是由一人領舞,群舞隨後,狀似一班島民的生活模樣。有些動作跟現代化日常生活類近,有些像野生動物的動靜。最能展示舞蹈員之間的協作能力與默契,就是場景轉換是以身體動作跟裝置互動完成:如白布翻起,營造出巨浪滔天,水淹大地的情景;舞者在布下打燈,營造波光粼粼的美景。最震撼的就是人浪把女舞者推至高椅上,化成小島,而舞者被推在高處,也有祭品的意味。浪潮退去,大海恢復平靜。在大白布的「掩護」下,舞蹈員也退場更衣。
第三亮點是安排觀眾以相反方向走過通道離場以便轉景,觀眾就像走回時光隧道,也是一個沉澱心情的好時機。下半場主要是滿身泥漿的舞者,透過身體動作各適其適跟土地建立關係,而最後青苗破土而出的一場,再次展示舞蹈員下的苦功。只見舞者昂首挺胸叼著青苗連串進場,持續這樣的姿勢令青苗直立,一點也不容易。
事後補看資料,得悉編舞說:「境、靜、鏡 投射日常」。如此取題有很大的想像空間,可惜最後在舞台上呈現的作品過於充實,材料豐富密集得令人透不過氣來。只見舞蹈員不是單純地跳舞,而是要兼顧很多舞台任務以達至導演要表達的畫面。編舞意念不錯,可惜了一班舞蹈員在台上疲於奔命。難得專誠往大自然走一轉,何不讓舞蹈員細味環境,花時間用身體去感受自然,再轉化成各自的境界?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舞蹈作為一種藝術媒介,優勝之處在於想像的空間。舞蹈如詩如畫,奧妙之處在於意境,正所謂只能意會不能言傳。「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場刊上有關每場的文字說得太盡,扼殺了想像空間。
《境》;編舞:袁勝倫、余爾格;攝:S2 Production(照片由香港舞蹈團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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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程天朗
跨界別寫作人,中學時代起於本地多份報章刊物發表小說、新詩、散文及藝評。現為自由身舞台工作者。
「八樓平台」《境》
編舞:袁勝倫、余爾格
評論場次:2019年12月20日 19:45 上環文娛中心八樓香港舞蹈團「八樓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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