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從《我的基因舞譜》淺說韋恩・麥葛萊格的編舞實驗
《我的基因舞譜》;編舞:韋恩・麥葛萊格;攝:康彥博(照片由西九文化區提供)
自從孟德爾打開了遺傳學的大門,加上達爾文啟蒙了演化論之後,開啟了科學家有關人類基因構成的研究。筆者粗略地翻查過紀錄,由托馬斯・亨特・莫耳根於1933年因「發現遺傳中染色體所起的作用」(即發現遺傳基因的載體是染色體,並非蛋白質),而獲得諾貝爾醫學獎為始,世界醫學界對於基因研究便從沒間斷。上世紀50年代起,基因研究更是大興其道,不少歷屆諾貝爾醫學獎的得主所研究的範圍,都跟「遺傳」、「染色體」、「去氧核糖核酸」及「基因」有關。基因,可說是人體奧秘的關鍵,甚至影響性格和認知行為的發展。
韋恩・麥葛萊格的《我的基因舞譜》就是以基因作為主題創作成的作品,仿傚人類基因組合的23條染色體的概念,他與他的舞者共同編創了23個舞段,如〈Avatar〉、〈Traces〉、〈World〉、〈Choosing〉、〈Nature〉、〈Nurture〉、〈Knowing〉等等,都可各成獨立篇章,而當中舞段命名的緣由,似乎要用心一點才能想得通。一直喜歡以新穎科技探索編舞形式的麥葛萊格,這次就用上了電腦演算法,作為編舞工具之一(又或另一個編舞?):《我的基因舞譜》每次演出前,都會利用電腦演算法按麥葛萊格的「遺傳密碼」選出當中的15段,並編排次序,所以每次演出的內容都不一樣,而且排序也不同,無論對編舞家、舞者抑或觀眾,都是一場極具挑戰性的編舞及觀賞實驗。然而,筆者只欣賞了一場演出,故只能以該次觀賞經驗作為參考,思考這種隨機性及混合科技的編舞方式,到底讓我們對作品的「結果」產生什麼想像呢?
書寫歷史,可以視為一個編碼過程:從一連串事件中,歸納各種符號,然後以個人的理解和演繹,編列出一套符碼,以古希臘的荷馬和希羅多德爲例,他們分別書寫了「歷史」,但編碼的方式卻大相逕庭。《我的基因舞譜》是麥葛萊格為紀念舞團成立25周年而創作的作品,他借用基因圖譜的概念,編寫他的身體歷史,以具實驗性的方式書寫╱編舞,試圖編列出與自己相關的脈絡;同時,重新審視和定位創作的方向。在不少的片段中,不難看到一些與編舞家過往作品的連繫。編號1的段落〈Avatar〉為一個獨舞,男舞者展現一系列複雜的動作,主要以脊椎帶動身體,亦有倒立式的動作等,令人聯想到其前作《Atomos》的一些片段;而編號22的〈remember〉由兩位舞者開始,至最後演變成八位舞者的群舞,急速、明快的動作,以及精準的托舉動作,跟《FAR》的群舞相呼應。令筆者較深印象的幾個片段是,〈Ageing〉(19)裡時鐘的意象、〈Not I〉(13)的有機性動作和舞者的個人風格應用、〈Lucid〉(14)的幻夢式氛圍,以及〈Dis-equilibrium〉(3) 的激烈群舞。
《我的基因舞譜》;編舞:韋恩・麥葛萊格;攝:康彥博(照片由西九文化區提供)
《我的基因舞譜》就像是麥葛萊格25年編舞歷程的回顧,濃縮重現了他過往作品的風格,以及舞動技巧;與此同時,麥葛萊格一如既往地在編舞方式上,不斷尋找新刺激、新靈感,正如《我的基因舞譜》以基因學概念及電腦演算法作為編舞的工具。其實麥葛萊格並不是首次利用科技和電腦來協同編舞,他擁有一種嚴謹的科學實驗態度,運用不同工具,在表演空間裡不斷試驗,直至達到精準的協調,無論是舞者、飛行器和電腦演算法,都在他手裡成為音符。
看罷《我的基因舞譜》,筆者想起摩斯・康寧漢(Merce Cunningham),同樣熱衷於隨機性,據說他會在開場前才決定當日演出段落的順序。而自上世紀90年代起,康寧漢也開始以電腦輔助編舞,以便探索更多可能性。捨棄敘事性,並以近乎科研的態度,是麥葛萊格跟康寧漢最為相似之處;然而,康寧漢受身處的年代,以及曾經與John Cage的合作所影響,他的「隨機性」帶有濃厚的哲學(禪之道)意味;而在當下的世界,無論是科技、電腦(特別是人工智能)發展一日千里的時代中,麥葛萊格所探索和應對的,可能是較為實在的問題:若言人工智能能編舞,舞蹈又有什麼新的意義?在大數據年代,我們到劇場又去看什麼?韋恩・麥葛萊格的編舞實驗將如何刺激我們往後的觀賞感知,讓人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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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謝嘉豪
生於香港。畢業於聖若瑟大學哲學系。從事文字及編輯工作外,亦兼具多年表演經驗,現任舞踏藝團「以太劇場」團長。
《我的基因舞譜》
編舞:韋恩・麥葛萊格
評論場次:2019年1月11日 20:00 西九文化區自由空間大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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