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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無法修改的滋味


黃大徽;攝:Elsie Chau


約莫三四月的時候,小樺私訊我,問八月是否有空,有個自動書寫與即興舞蹈的工作坊想我參與。當時我人在珠海上課,過了大半年的隱居生活,即將畢業回港,但並無甚安排,就答應了下來。但隨即就開始擔心起自己能否勝任得來。


之前讀書時,曾上過個把月的形體課程;中五的暑假又受老師之托,參與了一齣舞台劇的演出;到中六,有朋友要拍一個詩與舞蹈的錄像也找過我,純粹湊數。以上就是我與拉筋動骨有關的全部經驗,但這幾個項目下來,我對自己的身體仍是毫無信心。開始可能是肋骨外凸的問題,不自覺的把頭向下壓,肩膀向內收,企圖去掩蓋它,再後來,背就真的直不起來了。「挺胸,抬頭,別駝背。」母親,朋友們都跟我說過這句話無數次,但我只覺得那樣自己看上去像隻大白鵝,身子是直起來了,腰又彎了,當時排舞台劇的時候老師打趣說「依個先叫S形身材」。後來自己才真的意識到這是個問題,矯正過許多次,但稍不留神,又鬆下來了。


(左起)廖向民、徐奕婕、王榮祿、李振宇、陳洋、黃大徽;攝:Elsie Chau

王榮祿;攝:Elsie Chau

雖然在這次頂著詩人的頭銜,但自動書寫對我來說,亦不是個太熟悉的創作方式。之前也還是有試過的,那是最初開始寫詩時的不自覺,將情感與思考不假思索地傾瀉在文字上,可開始對自己所操用的媒介有了反思,便漲紅著臉要避開這種方式。其實小樺找我的那段時間,恰好是我最著迷於結構組合的時期,當時我一心琢磨著怎麼把詩打磨成一個有古典樂般精巧結構的文字裝置。終於,在寫完某一首詩後,陷入了瓶頸期。


到七月底,我都沒再收到關於這個活動的消息,一度懷疑是不是被取消了,考慮著要不要找份穩定的工作,然後就收到了第一次聚會在八月十二號的通知。因為不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麼樣的形式,於是我想自己還是什麼都不準備的好,盡量使自己保持放鬆,我是以這樣的心態,去面對接下來的兩周與隨後的演出的。

工作坊一共為期五天,每天兩小時,第一個小時由舞者帶領身體訓練,後一小時則是詩人引導自動書寫,再相互分享各自的體驗。通常每次都會超時。幾次的形體練習後,我漸漸發覺舞蹈或是相較文字更接近於直覺的媒介。文字總會留下痕跡,留下被重新審視修改的空間,而舞蹈卻是轉瞬即逝的,即使能夠被鏡頭記錄下來,但那已經不是舞蹈本身,舞者也不可能再修改當時的動作了,他們是一群永遠無法看清自己作品的作者,只能相信即時的感受,做出判斷,身體永遠是誠實的,當詩人正在尋索詞彙去重塑蘋果之甜時,是他們在告訴我們蘋果是甜的。


真心地羨慕幾位舞者對自動書寫那種全然信任的姿態。固然從過去學校中的作文到現在的項目提案乃至即時訊息,大家幾乎每天都在接觸文字,但這樣激烈的、幾近失控的書寫經驗對他們而言還是陌生的。有許多次聽到「忘記是怎樣寫出來的」,我相信這體驗是真實的、珍貴的。相比之下,我總介意自己對文本的擇取,渴望接近意識中心,但總有意識地用意象迴避。真誠是痛苦的,是會冒犯自己與冒犯他人的。


我們不斷探究如何進入狀態,而對於最後的演出,只知道屆時每人會有張桌子,而自己要準備桌子上會出現的道具。 一直想象不了,究竟會是什麼樣的觀眾去看這樣一場演出,而他們又是帶著什麼樣的狀態來的呢。作為創作的參與者,總是不可避免的去思索,自己能夠帶給他們什麼。於是整個活動下來,我總在反問自己是否足夠真誠。 最後的呈現也許有些失控,但我們又從未預謀要控制些什麼,我認為這是即興的前提。身處在當代社會,我們用尺子標註時間與空間,而語言則是在刻度上標註的意義,在數據與算法下似乎一切都是那麼清晰可被理解,即使我們仍不知道未來,但我們無時無刻不在控制引導著未來,水泥城市建構在永恆的隱喻下,萬物是如此死氣沉沉,而在我甚至不知道何時結束的這場即興中,會認為它似乎仍有驚喜可言,即使那可能仍舊是被擇取的幻想,但我確定那是我對觀者真誠的演說。


編按:「身體書寫」為不加鎖舞踊館以身體研究為中心的研習計劃「舞蹈身視野」五個篇章之一。


另一位「身體書寫」參與詩人之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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