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從痛楚開始感覺身體——訪王榮祿、黃大徽
黃大徽、王榮祿;攝:周金毅
甫推門進不加鎖舞踊館(Unlock)就讓人馬上覺得,這地方就如它的名字般解除了既定想像,在新蒲崗林立的工廈群中,異空間般存在著。2002年由王榮祿成立,在這裡,他與今次的合作伙伴黃大徽靠在沙發上,面對接二連三的採訪問題,他們的身體自然地擺出最閒適舒服的姿勢。
即將在4月12到14號在香港文化中心劇場演出的《跳著舞去火星》,就由王榮祿編舞及演出,並由黃大徽擔任戲劇構作。在談及計劃時,黃大徽偶爾雙手成掌在胸前比劃,像在計算兩手之間的精確距離,並在到達某個位置時滿意地點頭,好似終於掌握了某不為人知的秘密。而王榮祿則始終身體前傾,眼神清澈得發亮,然而當他身體後靠調整成舒展的姿態時,彷彿整個空間的焦點都瞬間聚焦在他身上,這就是跳了三十多年舞的身體,本身就是語言。至於量度與計算的部份就交予黃大徽。這場對談的重點就憑著兩人的身體自然構成,等待解碼。
從無盡的可能性裡雕刻出的舞蹈
《跳著舞去火星》源於Unlock去年十月所開展的「舞蹈身視野」計劃。計劃以身體研究為中心,與不同社群交流,探討身體與社會的關係,並為舞蹈發展帶來啟示。計劃由五個研習篇章組成,分別是身體運動、身體年輪、身體書寫、身體檔案和身體漫遊。計劃將總結成《跳著舞去火星》,展現出過程中的思考。黃大徽認為「其實表演只是計劃的其中一部分,可能更重要的是過程,包括與不同人的互動,累積了阿祿的靈感與經驗,並且找到合適的材料去構成這次創作。」
「盡量去感受生命的當下,感受那些過去就像流水一樣經過身體」——《跳著舞去火星》的文案如此寫,但本對談過程並不行雲流水,阿祿與大徽常陷苦思。王榮祿說,其實一切都像修煉。這次黃大徽所擔任的「戲劇構作」之角色,就像是王榮祿的另一雙眼睛與耳朵,作出回饋與提問。還可以有多少不同視角去觀看?這部份有確實想過了嗎?黃大徽總像一把理性的聲音,把舞者拉回來重新檢視。
「其實也會造成阻礙,」王榮祿笑著形容這段關係:「因為我算是個需要被鼓勵的藝術家。」但黃大徽協助的方法卻是用問題來煞停王榮祿,讓最終所呈現的效果更為精確。這種合作模式甚至讓王榮祿在練舞時會不自覺地觀察自己:原來這些是我不想再出現的感覺,這個習慣我亦要捨棄等等。那就是黃大徽提出了無數的可能性,而王榮祿在思考與實踐中用減法將其削除,到最後將精華部分呈現出來。說是流水,更像是雕木,是雕刻出身體年輪的匠人般的認真。
盤彥燊於身體漫遊中《身體地景:熟悉與陌生》的工作坊;攝:周金毅
用舞蹈召喚出隱藏的痛楚
舞者身體有習慣,過程中王榮祿更多地想起痛楚,那些經年累月遺留的傷害,都並非可以容易解決的。「我是有恐懼的,我怕重複損害或有隱患浮現,但我要不斷說服自己別怕。這點非常有趣,因為這些所恐懼的事尚未發生,但恐懼已經存在了。因此我並不是要做『復健』(笑),而是要和身體進行溝通。」王榮祿靠著沙發說,指出了對於身體的感知一定是源自於痛覺,在舞蹈時想,在跑步時也想,當痛覺電光火石般擊中了他時,所連帶的是一種理解:一種更清楚意識到過去與現在關聯的理解。
「舞蹈是會在身體留下許多痕跡的藝術形式,某些肌肉的鍛練與傷害,一直都在。而這次演出是個處理以上痕跡的機會,除了可以看到的、感覺得到的,那些隱藏的其實在舞動時就會被召喚出來。」黃大徽雙手比劃著,點明出這次表演的特色,召喚作為《跳著舞去火星》的主軸,其實就是將身體的傷害攤開加上理性的介入,聽起來儘管矛盾,卻在訪問裡兩位藝術家誠實的態度下辯證結合。
在計劃將近完成之際,王榮祿堅定地說,他想做非主流的舞蹈與探索的意志更鞏固了。他這樣形容Unlock:「我們是一支很特別的生力軍,去探索新的出路。並不是在傳統的舞蹈再加一些特色就會成了當代,並不是如此。我們一直尋找當代的語言去觀照自己的身體,尤其是在表演藝術這個範疇裡。」這次計劃像黃大徽手執解剖刀,切開王榮祿隱藏在舞台揮灑自如的身體底下的傷痛,讓痛楚與損害構成如流水般的舞蹈,懇切呈現。令人期待的還有王榮祿和妻子周金毅的合作,「舞者的身體太誠實了,」黃大徽饒有意味地笑道。
身體年輪於大館的戶外演出;舞者:李振宇;攝:周金毅
與日本宮崎大學舞蹈教育系教授高橋留美子及藝術團體伙伴Namstrops舉辦的身體運動工作坊;攝:周金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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