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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我們來告別,告別了誰


《Living Up to HER》;編舞:林俊浩;攝:Eric

由宣傳開始,製作團隊已預告了這演出是一場告別儀式。的確看畢整個演出後,留給我最強烈的印象和感受的,是那儼如葬禮般的儀式感。導演選擇男聲歌隊是很聰明的做法,加上選歌得宜,一開場已有效地在南豐沙廠內建立葬禮的嚴肅氛圍 。導演挑選在四個不同地點演出(大堂樓梯、咖啡室、毛線商店及甜點店),縱距離不遠,但觀眾需要作少許走動,歌隊的存在能維持觀眾的專注力;重複的「獨白-歌隊」結構也讓儀式感更重。演出過程中,觀眾受邀請與角色一同分享咖啡及提拉米蘇,「同飲同食」這一行動,不論是東或西方的儀式亦很常見。而長方形桌的鏡面方框讓人聯想到棺木,還有很多細節如執拾遺物、瞻仰遺容等。雖然演出中並沒有明確說明這是個葬禮,但從安排上已十分明顯。

但作為觀眾的我,來跟誰告別呢?

創作團隊受邀請由陳慧的短篇《香草織》出發,《Living up to HER》頗有原著文本的影子。演出的故事有兩條:一條是由播音器的女聲「她」,讀出《香草織》的選段,以故事主角Ling姐第一身角度,描述她幾十年來在荃灣生活的轉變,得到與失去的;第二條則是黃譜誠所扮演的「他」,以他的角度講出失去婆婆的感受。這角色「他」並不存在於《香草織》裡,而他的婆婆在陳慧的文本中,只有兩句的形容。原著裡並沒有葬禮的場面,也沒有角色離世;若果拉闊一點,將死亡等同消逝的話,《香草織》聚焦在消失了的地方與時光。對於「她」來說,過去那個「市中心面積約為0.5平方公里,人口接近五萬」的荃灣,連同她的青春、她的初戀、她的成就已經逝去。創作團隊延伸了「他」這一角,借他的口,借他哀悼婆婆的死亡,讓觀眾感到「她」失去荃灣的痛。創作團體以葬禮的形式,告別失去了的「人」與「地」,此舉更扣緊了原著中的核心主題:失去與莫失莫忘。

觀眾是來告別「他」的人,「她」的地嗎?

整個演出在導演處理及文本上,都似乎刻意迴避去確立角色的背景與關係,筆者所指的是黃譜誠所演的「他」及播音器裡的女聲「她」。觀眾會經過五站,每站的「她」與「他」有各自一段獨白,以抒發情感為主;角色的衝突雖然有個人的、有社會的、也有家庭的,但皆以觀察的口吻去描述,因此觀眾代入角色去感受,也有一定距離。 在其中三段獨白的中間有形體動作,舞者抽象的動作大大拉闊了觀眾的想像。舞者的動作主要來自於長方形的鏡面方框,最直接的聯想是鬼魂,但獨白的內容豐富了舞者動作的意義,她也可以是纏繞的回憶,故人與故地。再加上作品的儀式感又特別強,獨白的份量變得較輕,究竟「他」/「她」是誰也無礙觀眾投入那氛圍。正正是這些處理,讓觀眾有空間代入自己的感受與投射。讓我們來告別,告別我們當下在想念著的人與地。

《Living Up to HER》;編舞:林俊浩;攝:Eric

這次是筆者第二次觀看林俊浩、李詠蕾及黃譜誠三人組合,上回是2019 年「藝壇新勢力」的《報告 1》。筆者更欣賞今回導演(林俊浩及黃譜誠)在氣氛上的掌握,也可能是對比監獄操場,導演處理細小空間較得心應手,觀眾也更留意到他的心思。黃譜誠上回需要體力爆發,在寬廣的空間建立演員的存在已經不容易;今回在狹小空間,演出內斂但表達情感細膩,身心合一,更不賣弄情緒討觀眾歡喜,是本地少有優秀的演員。但最為筆者驚喜的,是李詠蕾的文本,「他」的獨白內容選材得宜,善用了空間的規限,將咖啡及甜點作為比喻寫進文本而不造作。相較《報告 1》的詩化文字,今次則十分貼地,容讓觀眾去連結。可圈可點處是「他」最後以導賞員身份作結,指出觀眾參加的導賞團已結束,跳出了那嚴肅的氣氛略為突然。作為場域特定的劇場作品,《Living up to HER》用盡了空間的優點,在觀眾座位安排及燈光設計上亦花心思,選擇這幾個場地的原因亦非「賣花巧」手段,吸引觀眾眼球,是確實需要出現在作品中,才能讓作品的主題成立。雖然觀演關係略為保守,觀眾要跟著指示一站一站順序觀看,但整體作品工整,不論舞者與演員演出風格一致,細節見心思 。

藝術家就是敏感,能在2020 的一月參加一個葬禮,不單來得合時,也是這半年來最好的安慰。

《Living Up to HER》;編舞:林俊浩;攝:Er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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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賴閃芳

戲劇顧問,畢業於英國艾賽特大學舞台實踐藝術碩士, 涉足戲劇及當代舞蹈。

《Living Up to HER》

編舞:林俊浩

評論場次:2020年1月11日 20:00 南豐紗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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