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驚喜有趣的舞蹈實驗」——淺評《你係編舞喎》

文：程天朗

《你係編舞喎》是編舞家馬師雅最新作品，單看作品題目已令人會心微笑，其中的「喎」字又有少許促狹的意味！這次舞台設計師與編舞「從屬」關係逆轉，教人好奇這樣的搭配最終會出了甚麼樣的舞蹈作品？

三位概念編舞也是整個演出的設計師，演出序是佈景及服裝設計張正和的《殞Descent》，燈光設計羅文偉的《ꟻIOИA》及聲音設計梁寶榮的《Hidden》。雖然整個演出由三個短篇構成，但概念上是一個足本的演出，燈光轉換及音響過場的處理令演出一氣呵成。意外驚喜是三位設計師返回設計崗位，為整個演出設計燈光、聲音及佈景時，因為「編舞」沒有特別要求，或者不懂得要求，「台燈聲」的表現發揮得淋漓盡致，格外出位。例如《ꟻIOИA》的粉紅機械人裝置及《Hidden》急促多變的燈光。如果不事先看場刊，也未必一眼看穿哪一段是誰的創作。

《殞Descent》／攝：Maximillian Cheng（照片由 日跳夜跳舞蹈劇場 提供）

《你係編舞喎》舞台設計簡約精巧，是一個可以旋轉的三角形舞台。《殞》著眼於開拓馬師雅動作的空間，三角框架垂吊著代表城市記號的陶瓷小物，舞者以身體跟小物件互動，動作幅度由小變大，若即若離，後來才知是小物暗藏磁石之故。演出的後段，舞者激烈地意圖攬著所有吊物而不得，最後反而牽制了動作。我看到的訊息是創作者太多意念想表達，因太貪心而抵消了成果。

《ꟻIOИA》／攝：Maximillian Cheng（照片由 日跳夜跳舞蹈劇場 提供）

羅文偉的《ꟻIOИA》則聚焦於舞者跟裝置的關係，粉紅色的長臂機械人坐在舞台一端，舞台順時針轉了180度，讓觀眾看得更清楚。馬師雅用各種方式、姿態與機械人交流卻徒勞；後段她拉遠距離，做了一連串的動作，回頭卻只看到機械人在搖頭，令我想到舞者跟編舞的關係。舞者無論如何落力地跳，都無法讓編舞滿意（只有搖頭）。馬師雅的舞蹈動作走向歇斯底里，其實在某一個背向機械人的瞬間，機械人有輕輕地點了點頭。當以為兩者溝通完全失效時，舞者選擇跟機械人相擁攙扶，繼而一起並排坐下。

《Hidden》／攝：Maximillian Cheng（照片由 日跳夜跳舞蹈劇場 提供）

梁寶榮的《Hidden》在演後談中提出音樂與舞蹈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如果舞者聽到的音樂和觀眾聽到的不同，出來的效果會如何？在這一段舞，馬師雅戴上發光耳機專注起舞，換上長褲的她圍在三角舞台邊緣跳舞，她的動作跟觀眾所聽到鬧市之聲毫不搭調。三角框架上的光管不住地閃動變色。不同的音樂締造兩個不同的世界，可是觀眾跟舞者卻共享燈光及舞台。這帶出另一議題——想像跟現實的落差，觀眾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以為收到的訊息其實並非創作者本意。

任何作品的起始是創作者有一個意念要表達，再用特定的形式去呈現。那麼實驗或遊戲的形式是否可以成就一部舞蹈作品？過往是編舞提出想法／問題，設計師的任務是解決問題，舞者以身體動作執行意念，設計師是最後的潤色與點睛。那麼習慣於解決問題的人要擔當創作的大腦，創意會否有所局限？

從演出間場的畫外音及演後分享會所得，四位創作人都抱著一個好玩的心情去投入這個實驗。而實驗的意義在於尋找新可能，發現新角度。在遊戲中學習，創作中成長。馬師雅跟設計團隊的換位遊戲，表面瘋狂，內藏深意，《你係編舞喎》帶出了創作過程中，溝通與同理心的必要。

《你係編舞喎》整個企劃，就讓協作者經歷一段初戀，關係建立的同時，從中更了解自己和對手，日後成為一個更好的人。初戀的結果未必甜蜜圓滿，然而過程中躍躍欲試的心情及未知的興奮，確令人回味。幸好馬師雅是一個能量充沛又很會演戲的舞者，在短短一小時三個段落中都跳得很好看，作為實驗見證人的觀眾也很暢快。然而初戀只有一次，這樣一期一會的製作，重演也就沒意思，舞蹈詞彙的缺乏也增添設計師擔任編舞的難度，畢竟《你係編舞喎》就只是一次好玩的實驗。

《你係編舞喎》

日跳夜跳舞蹈劇場

概念編舞：張正和、梁寶榮、羅文偉

策劃、舞者：馬師雅

評論場次：2024 年 8 月 30 日 20:00 葵青劇院黑盒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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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天朗

跨界別寫作人，中學時代起於本地多份報章刊物發表小說、新詩、散文及藝評。現為自由身舞台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