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不一樣的情節》叫人回味無窮
文：蘇桔
李家祺舞蹈製作《不一樣的情節》，2023年的劇場演出跟2021年的錄像作品（同名節目）不一樣，可能跟觀眾預期的「舞蹈演出」不太一樣，跟你我的人生情節也許都不太一樣，卻足以對擁有不同舞蹈觀賞經驗的觀眾，引發出深度思考與感動，叫人回味無窮。綜合來說，這製作帶給我的驚喜包括：
(1) 空間運用變化多端。演區與觀眾席的設置多次變化，令作品情節、作品之間的過渡、表演者的能量及情緒，都得以流動，而且，難得流暢；
(2) 歌者角色豐富了觀眾體驗。透過聲音與姿勢，歌者陳皓琬於開場前、間場時及完場前，給觀眾恰如其分的提示和引領，帶動觀眾移動，既協助節目推進，又完美營造氣氛，觀眾在其中不至迷失亦不失好奇；
(3) 抽象舞蹈之外，包含大量獨白或日常動作，無論是敘事性還是非敘事性的，都為作品層層添加戲劇張力；此外，加入語言亦令舞蹈作品較易讓觀眾理解；
(4) 簡約道具及燈光設計能配合演區，巧妙高明。例如：許俊傑作品所用的燈，在兩位表演者身邊或遠處造出共八個身影，視覺效果豐富；莫嫣與辦公室常見的旋轉座椅共舞，配合座椅下的昏黃小燈和吊掛在演區上的燈泡，設計簡單，卻叫人目眩神迷。
《不一樣的情節》／攝：Kaki Lee（照片由Kaki Lee提供）
《不一樣的情節》可被視作一個系列作品，始於2019年，李家祺與創作團隊透過社工了解不同的感情與婚姻個案，從中獲取靈感，至2021年發展出三個錄像作品、公開放映會及社區工作坊。再過兩年，三位編舞由於自身經歷與環境的轉變，因而對感情、關係和人生的感悟都生了變化，於是，循原來主題延伸探索而成的三個劇場作品，彷彿三個全新之作，而這種變化也算是整個系列創作的趣味之一。
情愛關係，該從何談起？最先亮相的是許俊傑的編舞作品《言》，由黎濟銘和呂沅蔚演繹三個段落。第一段落，以純舞蹈形式表達兩人由起初的各不相干、目光不遇，到後來生命重疊，二人在金屬氈上合跳一組看似重複的舞。他們輪流互換位置：跨越、側躺、穿插、起來、轉換……在重複之中漸次出現動作上的微妙變化，衝突在不經意間加劇──因為趨近，因為重複，還是因為時間，所以分開？第二段落像現代芭蕾常見的美麗雙人舞，包含不少難度頗高的托舉與平衡動作，期間，女方講出一個又一個不完滿的愛情故事，軀體一次又一次無力跌倒、下墜。舞者能夠同時控制表情、動作與聲線，表現相當不錯；惟受音量影響，少量字句未夠清晰。第三個段落，二人分別走到觀眾席的兩側，換成由男方論述，用話語進行哲學思辯，帶領觀眾思考「愛情」；女方沒有說話，隨著猶如粉筆畫過黑板的聲音，徐徐舞動。後來二人再遇、交手做抗力平衡，由勉強到利落，甚至換手、旋轉──無以名狀的不可抗力驟臨，兩隻握著的手最終分開，餘下二人先前用金屬氈共同創造、喻意「愛情」的藝術品懸掛在後頭。
《不一樣的情節》／攝：Kaki Lee（照片由Kaki Lee提供）
梁芷茵編舞作品《婚疏 Closure》設計大膽，兩個段落十分割裂，演區設計和表演風格都大相逕庭。上半部分開始前，歌者示意觀眾經兩道入口，通過窄道進入近窗邊的窄長演區，區內佈置了交錯又交錯的白棉線，創作舞者林薇薇置身其中，猶如受困。她觀望、蜷縮、匍匐前進又後退，只在有限空間移動；後來動作出現變化，舞者不再迴避白線，改變重心倚在其上，手腳亦更大程度向四處探索伸展。白線受壓開始鬆綁、解開，舞者推撥、梳理，「出路」開始現出……此時，遠處傳來溫柔歌聲，暗示觀眾回到原來演區，發現座椅、座墊都換了位置，還多了一張長桌與長櫈，原來作品要進入下半部分。舞者做起日常瑣事：雙手捧出透明的大碗、小碗、量杯，還有白布、長刀和三個蘋果，她細心用布抹淨碗盤與桌面，然後專注地切蘋果──當一切看似正常，反常事件突如其來：把面部浸入盛了水的大碗，將切件蘋果從高處掉落水中，捧起盛蘋果與鹽的碗起身離開、停下、抓起一把鹽往後撒、離場。一段關係若只剩下一人，會是怎麼樣？或許就如作品所呈現的，在正常與反常之間，摸索著走出困境。觀眾近距離觀看、聆聽，皮膚觸及濺起的水花與鹽巴，官能衝擊是直接的。
《不一樣的情節》／攝：Kaki Lee（照片由Kaki Lee提供）
《不一樣的情節》是真誠之作，直至最後一個作品。《渙》的編舞兼創作舞者莫嫣甚至將父母的愛情故事、多年來的夫妻相處模式、疫情期間的家庭變遷，以至母親驟然離世的事實，化為作品的主體。那些雖然是創作者的家庭故事，然而至親至愛之間的相依相繫、矛盾牽絆、遠近離合、推拉攔阻等，都是能引發觀眾自身經歷、牽扯思緒與情感的元素，足以引起獨特而集體的感動。她以候鳥與父母的故事雙線發展，並以鳥的形態發展動作，借旋轉椅在四方演區內滑行、轉動，加上昏黃燈色自然變化，美不勝收。莫嫣亦真情流露，到最後流著淚唱一支國語童謠，餘音並非裊裊，其情與身影以及作品中對愛與關係的詰問，卻縈繞觀者心頭。
《不一樣的情節》
李家祺
編舞：許俊傑、梁芷茵、莫嫣
評論場次：2023年7月15日 14:30 南豐紗廠Ann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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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桔
滄海中的一滴，大漠裡的一粒，穹蒼下幾乎看不見的一點，上帝的精心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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