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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媽祖》觀後,談改編策略與舞劇編創

舞後對談

Dialogue on Dance



《媽祖》觀後,談改編策略與舞劇編創


對談:陳磊(陳)、黃國鉅(黃)

文字整理:《舞蹈手札》編輯部


香港舞蹈團製作的大型原創舞劇《媽祖》,於2020年12月21日至2021年1月21日以網上串流點播的形式公演。我們請來曾編導大型舞劇《緣起敦煌》的編舞家陳磊(陳),跟浸會大學人文及創作系副教授,曾以民間寓言為題材創作過《盧亭》及《漁港夢百年》三部曲等劇作的黃國鉅博士(黃),在賞舞過後一同分享觀後感想。


《媽祖》/攝:S2 Production(照片由香港舞蹈團提供)


陳:

我祖籍是福建人,少年時代的住家附近就有一間媽祖廟,那陣鼎盛香火的味道,隔幾條街都能聞到。時隔多年,看到「媽祖」的這個題材,更多了幾分親切感。在準備看演出前,我亦循例對「媽祖文化」做了相應的資料重溫,亦勾起了一些兒時記憶。印象中「媽祖」是以「人跡神功」的方式來彰顯神通的,我們拜媽祖時,通常的祈願,是希望在媽祖的庇佑和守護之下,可以發揮「人」自身的潛能,來獲得更安定、美好的生活。


黃:

中國的神很多是由人變成的,變相有兩面:一面是神,另一面是人。媽祖以神的角度慈悲地保佑漁民,但她源起是在宋朝的一個人林墨娘。


陳:

編舞於演出簡介中,提到「刻劃媽祖聖潔崇高的精神特質,傳承積澱千年的沿海民俗文化與價值」,大致帶出了其創作的動機和期待的目標。所謂「人格的極致即是神格的開始」,舞劇架構的整體思路,是以凡人林默娘的不凡經歷為板塊組件,通過事件塑造人物突出情感個性,以此達至觀眾對其人物「非凡特質」的主觀認同。


黃:

舞蹈很抽象,很多情節要猜,我掌握到開場時祭師要將女人祭海,下一場有少女在海邊捉魚,整個故事由兩邊場景穿插。怎樣處理她既是人又是神呢?少女是香港的舞者(擔演),而媽祖是(源自)內地的舞者,她們的妝容和服飾都很不同,致使她們如何連繫女神的形象都很不同。


陳:

剛才黃博士提到,我們彷彿要「腦補」很多情節去幫助理解,舞劇一開始做了一個setting(設置),即一個畫面,通常是編舞對該劇的題材內容所做的總體的印象表達。首先出場的好像是媽祖,但當隨劇情推進時,卻發現她似乎是海神或大海母親之類的隱喻角色。作為一個台上實實在在的形象實體,開場的這位女神跟舞劇有必然關係?媽祖也是女神!就形式結構而言,兩個人物之間已產生了博弈,導致劇情與人物之間的邏輯關係出現了矛盾。


黃:

香港的媽祖文化比福建、台灣的弱,我們所知道的是天后誕或天后站,或者沿海有天后廟。我一直在想,舞劇會怎樣連繫到香港?舞者的內在又怎樣連繫到媽祖?對他們來說會不會很遙遠?民族文化跟日常生活的力量,怎樣通過舞蹈動作表現出來呢?


陳:

就舞劇創作而言,我們通常從三大方面分析舞作。


首先是肢體素材方面,即以肢體動作為本體構成的語言元素的確立、組織和應用。在「舞劇簡介」中,編舞提及的「民俗」二字,可以說在一定程度上,以人文標籤對該劇的語言載體進行了區域化的動態風格限制。媽祖文化盛行的閩南地區、台灣地區或嶺南沿海等地,由於其民俗活動各不相同,採集的素材亦有分別。以此手段獲取或建立的肢體動態,包涵了語言組織的規律性及區域人文的符號性,當然,亦融合了編舞自身的肢體邏輯。縱觀全劇,有地域生活的場景、事件配合生產的動作,卻未有生成其地域風格化的動態語彙,甚至傳統肢體的審美特徵亦顯模糊,再加上服飾造型的風格不一(時空定位模糊),看不到其基礎語言構成的既定規律,支撐舞劇更多的是呈混搭狀態的所謂當代的肢體語彙。


第二個是形式層面,即手段和方式,包涵段落與結構兩個部分,互為作用。先就單一段落所運用的手段方式,個人認為是該劇創作相對可取之處。如以單一小段落來看,劇中「活人祭海」、「採藥」等段落的編排上,編舞靈活的利用道具、燈光等,以形式手段豐富了語言表達的多元性,突出內容的同時亦增強了舞劇的觀賞性。就其整體結構而言,上半場較為鬆弛,有一定抒情的緩和空間;下半場,演員疲於場次的更馳,暴露其情節過盛,發展不足的結構問題。平鋪直敘型的結構方式,令主次段落區分不明確,引申出角色人物的情緒情感,在某些段落中無法得以必要的肆放,令劇情難有起伏。


第三個方面,即題材與內容;傳統文化題材的審美,在內容方面的品鑒與要求,即「透過表像呈現本質」,結合上述形式呈現,涵蓋了外在和內在的兩個層面。就舞作呈現的形式場面,僅對地域性「民間事件」予以標籤式的場面過渡,形式上缺少了以「現實特徵(現象)」為標誌建立或著重強調的「民俗(文化)印象」。


「戲說之言,何以動人」,就舞台呈現的表象所得到的相關信息,觀眾難以藉著既有的文化共識,予以自然的融入舞台事件,其審美基礎需要不斷地予以調適,以建立對舞台人物、情節、故事等的認同感和同理心,其欣賞情緒亦難以連貫!


黃:

我看「編舞的話」提到林墨娘不相信祭神,她不接受活人祭海神,她overcome(解決)這件事,這是很像希臘神話的。剛提到舞劇怎樣與香港的觀眾有連繫,天后原本跟漁民最接近,但香港現在沒太多漁民,很難在媽祖的精神上連繫這座城市。如果翻查媽祖的歷史,其實舞劇將媽祖由人變神的情節放大了。我懷疑要做更多研究——媽祖跟後來明朝航海的歷史之間的關連,尤其牽涉到台灣。不論明、清,歷史上都提到媽祖有平息海浪之效,使軍隊可以抵達台灣。當中誠然有政治的考量,不過媽祖就不止跟漁民接近了。此外,她跟觀音也有密切關連,若以榮格(Carl Jung)的宗教分析,她是阿尼瑪(anima)──女性的神,跟男性的神(animus)對比。如果我是編劇,我反而會想到,香港人怎樣接收一個女神的形象,以此作為一種安慰。我們可以想像,將這座城市變成波濤洶湧的大海,頃刻彷彿在海上出現的一個女神,幫助我們克服困境。這樣重寫了屬於以前的一個神話,不一定要寫歷史的情節,反而在歷史的情節中找出一些元素,以此來連繫當下的處境。


陳:

作為一個具備思考能力的當代創作者,如果我們可以把關於文化本質的點滴思考與探討,結合我們的生活經歷,誠摯而有機的將其呈現在當代舞台,將前人的智慧融入今日的氣相,回饋到社會和人群之中,讓這份價值歷久彌新得以傳遞,我想,這就是文化真正的內在意義。



《媽祖》

香港舞蹈團

總導演/編舞:閻紅霞

導演/編舞:張媛

觀賞場次:2020年12月21日至2021年1月21日 網上串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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