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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記西廂》:一種文字與舞蹈「相即相入」的美學探索

對談:陳志樺(陳)、蔣曉薇(蔣)

文字整理:《舞蹈手札》編輯部


今年的「大館表演藝術季:SPOTLIGHT」節目,邀請了退居幕後多年的香港資深舞者周金毅創作及出演舞蹈劇場作品《記西廂》,是大館繼梅卓燕、楊怡孜之後,再次以本地資深女舞者作為主體,提供創作平台,講述女性舞者的生命經歷、體悟與想像。除了周金毅之外,創作團隊亦召集了一眾資深舞蹈及劇場藝術家,例如王榮祿、陳志樺、李智偉、陳鳳儀、張月娥等。在《記西廂》裡,文本與舞蹈並置,敘述了崔鶯鶯與周金毅的故事,兩者並行而發。《舞蹈手札》邀請到《記西廂》的戲劇構作及文本陳志樺,以及著名作家蔣曉薇,進行對談,分享二人對這個作品的創作經驗和觀演分析。文字節錄如下。(編者按:如欲了解更多「舞後對談」的內容,請收聽Podcast節目「Here4Dance」,連結在文末。)


大館表演藝術季:SPOTLIGHT《記西廂》 / 攝︰Maximillian Cheng(照片由不加鎖舞踊館提供)


蔣:看到《記西廂》必然聯想到《西廂記》,大致上離不開(原著)崔鶯鶯和張生的愛情故事,這個故事關於衝破禮教、有情人終成眷屬等內容,於是我好奇如何將它轉化成舞蹈?而且是獨舞演出?我帶著疑問進入劇場觀看,及後發現在整個觀賞經驗中,我的腦袋沒有停下來的時間,因為作品裡面有很多符碼可以串連和拆解,過程非常有趣,無論是視覺元素、舞者的演繹、燈光效果、屏幕上呈現的畫面,抑或是各種道具和服裝,都充滿著各種符碼。在觀演的過程中,我覺得自己與構作者、各舞者之間,在相互進行解碼的遊戲,有很多連繫與溝通。例如,從舞者的身體與舞動來看,周金毅(小周)是如何與鶯鶯呼應,或者有時並不在呼應,反而是一種錯置的處理。所以十分好奇,到底戲劇構作試圖帶甚麼訊息給觀眾呢?一向以來,陳志樺給人的印象是很剛強的風格,但他如何書寫女性的陰柔?又如何與女性(身體)的舞動融合?這當中是一個很有趣的觀演過程。


大館表演藝術季:SPOTLIGHT《記西廂》 / 攝︰Keith Hiro(照片由不加鎖舞踊館提供)


陳:過往我合作得較多的是現代舞者,但小周來自民族舞背景,我從來沒有參與過中國舞的演出,所以這次創作相當吸引我,再者,正因為是中國民族舞,於是令我聯想到中國傳統美學和與之相關的東西。小周本身擁有著中國舞的DNA,這種特質使我選擇了一些中國文學、中國傳統美學相關的材料。由此出發,我們選擇了《西廂記》,然而,我對《西廂記》中的男歡女愛故事沒有興趣,但從崔鶯鶯出發,必定會涉及女性議題,也必定會提及小周過去的種種經歷,由上海來到香港打拼的藝術家,所以我不用刻意去尋找甚麼女性議題;是次創作更多的是探索有關崔鶯鶯的角色,大部分內容都是從崔鶯鶯的故事線中提煉出來……在這樣的框架下,創作便開始涉足到有關中國美學的探索……


蔣:舞蹈本身是一種很直觀的視覺審美過程,所以(觀看)小周的演繹,必定會感受到一種女性的「柔美」,而這個作品最吸引我的地方是,它並不是直接搬演崔鶯鶯的故事,它帶有一種「現代性」,可以跟當下的女性、社會狀態接軌。例如,作品探討女性的精神枷鎖的時候,崔鶯鶯象徵著的是衝破禮教的女性,但(小周)作為一個女舞者,而且在內地受訓,那種極致的訓練是某種枷鎖,無論是思想上,抑或是身體上,那麼你可以看到舞者的身體,在經過很多枷鎖之後,才形成她穩健的舞姿,以及專業性。


有一個段落是關於一個香爐,小周回憶過去在訓練中如何練習「秋波」。她看著香爐上回燃的香火來練習「眼功」,但有趣地她當時把香爐放在頭上,就像是一種思想、腦袋的鉗制,像比喻中國舞沒有自主性,你只能按規矩地去做,你的身體必須達至某種纖瘦的、輕盈的程度,這樣你才能被選中站在舞台中間。在這作品中有很多這一類的段落,讓你去思考女性的角色與定位。


大館表演藝術季:SPOTLIGHT《記西廂》 / 攝︰Keith Hiro(照片由不加鎖舞踊館提供)


陳:我們經過了很多的篩選試驗之後,挑出崔鶯鶯的一條線,把那個文本作為Work-in-Progress來試驗創編動作。另一邊是關於小周的個人經歷,包括她在內地的舞蹈學院受訓的經歷,以及之後來香港的事等等,我們在前期階段與小周深入地談論,去了解她在上海時,初到香港時的特別事件,或者她印象很深刻的事,於是集合了大量的材料,並將之化成文本,再把它們組合起來,轉化成作品裡面種種的點和種種的線;之後,在構作的層面,思考如何讓作品有更多想像空間,而不只是單純地以話劇方式說故事。這是很重要的元素,因為我、阿祿,以及小周,都清晰地強調這個作品的主體是舞蹈。


譬如你剛才提到那個泥坑。那個泥坑並不是一早就設計出來的……你見到小周在泥坑掘東西,這個行動代表的符碼,對很多人來說,可能是尋回記憶,或者揭露深藏在潛意識的某些東西……小周說了很多在早期發生過的事件,經由與崔鶯鶯那條線的交疊、變形,它們便會變成另外一樣東西。甚至我再問下去,就是,你如何確定你的記憶是真的呢?我意思是,你現在說你當年發生過甚麼事,那麼你可能已經美化了很多東西,再過多十年,你又重述的時候,它會變得更好,再過多廿年,你又重述那段記憶,又會說得更漂亮些,所有不漂亮的東西都放在一旁,到了七十歲的時候,你的記憶基本上是一些完全不是當時發生過的東西。文字或文本之於我是比較熟悉的範疇,但這個作品強調身體。我想,很值得去討論的是,如何以文字給予一個框架,然後讓身體在裡面尋找動作?很多時候我們看到的舞蹈劇場,語言可能會成為舞者的一種角力對象,在角力之下有可能變成兩敗俱傷。另一種情況是,文字和舞者不應該是互相重現的東西,身體重現文字的內容,並不是我們想做的事情……


大館表演藝術季:SPOTLIGHT《記西廂》 / 攝︰Maximillian Cheng(照片由不加鎖舞踊館提供)


蔣:這只是一個小型製作,是獨舞演出,各個元素都很簡單,衣飾很簡單,道具很簡單,舞台設計很簡單,但它給予觀眾一個意境,很遠、很遼闊。我覺得(作品呈現的世界)像一個三角形,首先是一點意象的東西,譬如我們看見泥土會聯想到一個人的身世,他的原鄉,或者他方,一個人的離開及與土地的連結,這些都是意象的東西。而在意象以外,我覺得那個遼闊就在於那個意境。那個意境就是留白,會在作品裡面看見一些精神層面的東西,促使你去思考。譬如說,有一段「十里長亭」,它不是呈現一個生離死別的哀傷情景,而是扣連我們當下,在面對很多的別離,無論是離散的現象,抑或是旅居的現象,或者是我們在這時代裡的那種動蕩的身世。其實作品裡面的文字很有趣,不只有古時的場景,亦有提及機場、墓園、醫院、畢業禮等現代場景……令我最深刻的是「草橋夢」那一段,很唯美、很淒迷,它把《西廂記》結合在道家和禪的意象裡面,就是「空」的意境,凡物皆虛妄的意境。作品在舞蹈和小周的人生際遇以外,提升到一種意境,已經不再僅僅是圍繞小周的人生經歷。它再跳遠一點,探討中國美學裡面的哲學之美,那就是一種「虛」與「空」;還有人生像一張紗網,最初是見山是山,之後你見山不是山,包括你的人生流浪,來到香港,在舞蹈生涯上歷經高低起跌,但當你回望時,就好像一張紗網如虛幻,那個意境很漂亮,所以我說是一個三角形,由意象到意境,最後是境界。


《記西廂》

大館表演藝術季:SPOTLIGHT

概念創作及演出:周金毅

概念創作及編舞:王榮祿

戲劇構作及文本:陳志樺

製作:不加鎖舞踊館


如欲收聽完整版本的「舞後對談」,請瀏覽Podcast節目「Here4Dance」,或到以下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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