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香港藝術節《第一步》:藝術科技與素人演出
主持:陳國慧(慧)
對談嘉賓:陳瑋鑫(陳)、江祈穎(江)
文字整理:《舞蹈手札》編輯部
香港藝術節是本地藝壇的重要盛事,共逾40個節目演出,當中不乏經典劇目,匯聚了林林總總本地以及海外優秀節目,旨在將藝術的種子散播本地各處,致力豐富香港藝術文化多元化。香港藝術節的互動舞蹈演出《第一步》,邀請觀眾以參與者的身份,與專業舞者踏上舞台。《舞蹈手札》編輯部特約邀請兩位藝評人陳瑋鑫和江祈穎進行對談,分別以觀眾和參與者的角度,討論《第一步》的創作概念和表演形式。
《第一步》/攝:Luster Angle Limited(照片由香港藝術節提供)
慧:香港藝術節舞蹈演出《第一步》表明以素人參與者為重心,你們對整個演出的理念有甚麼評價?
陳:作為觀眾,個人認為整個演出跟預期有很大落差。今年香港藝術節節目眾多,難以一覽所有節目,但因為《第一步》是賽馬會創藝科媒系列的作品,有藝術科技作噱頭,令我在芸芸節目當中選擇欣賞此作。然而,演出實際上卻沒有太多創意或藝術科技的元素,只提供有線耳機給參與者。雖然燈光設計上別出心裁,音樂以及視覺效果亦令人眼前一亮,但作為以藝術科技為特色的節目而言,卻令人大失所望。節目給人的印象無異於一群素人參與者參加工作坊,與原本的期望頗有偏差。
江:我並非因為藝術科技而參與演出,因此本身對這方面期望不大。我參與了兩次節目試演,第一次是在牛棚排練室,當時是白天,沒有任何燈光輔助,側重於聆聽聲語導航的指示。第二次有燈光輔助,感覺截然不同。每位參與者所聽到的指示先後次序不同,為演出增添不少層次感。第一場有20位參與者左右,第二場則有十位左右,人數較少時則空間較多,感覺亦相對舒適自由。
陳:就我看來,自由空間大盒的演出空間充足,自由度方面問題不大,但一部分參與者比較主動投入,另一部分則比較徬徨。例如開場有燈光照射舞台時,參與者需伸手與台上的光柱互動,較主動的參與者毫不猶疑伸手互動,但徬徨的參與者則顯得不知所措。
江:我認為參與者的活躍度與舞者的比例有關,十人的場次空間較為鬆動,參與者亦相對活躍,在場有五位專業舞者,等於由一位舞者引導一至兩位參與者。在二十多位參與者的場次,舞者便難以顧及所有參與者。有些動作需要與舞者互動,當時我是一對一的形式進行,因此能夠簡單模仿舞者的動作,氣氛良好。而且舞台中間的光柱剛好能容納十位參與者圍成一圈,但如果二十多人要在光柱下圍成一圈,相信自由度會有所限制,令演出的氣氛略帶尷尬。
《第一步》/攝:Luster Angle Limited(照片由香港藝術節提供)
慧:能否簡單形容一下聲語導航會給出怎樣的指令?
江:開場時,導航會先叫各位參與者暖身為表演作準備,並叫我們放鬆心情投入演出。觀眾進場後,便開始指示參與者脫下鞋子,緩緩走到台上,然後往上望向每一排觀眾,感受他們的存在。接著,導航會叫參與者想像自己臉上戴有一副面具,象徵著日常生活的身份,並讓他們摘下面具,擺脫枷鎖。兩次試演均有此環節,印象深刻。
聲語導航亦提到動作沒有對錯之分,如果感到不適,可以站著不動,或隨時回到座位上。
陳:起初我看到參與者坐在舞台兩旁,被問到一些有關日常生活的問題,就像《100%香港》在台上進行問答的模式一樣,然後需要他們簡單回答問題。接著,參與者需要一字排開,直面觀眾的目光,旁白隨即會表示眾多參與者將會踏出他們的「第一步」。這些較為生活化的動作讓我更為深刻。
江:第一次試演的時候,導航的指令大多直接了當,幾乎沒有太大自由度,可見主辦方對參與者的期望、信心不大,更會出現素人演員跟隨舞者舞動的情況。但臨近演出前的試演,則有更多自由時間,例如導航表示若參與者身體繃緊,不妨放鬆身體,從而慢慢引導參與者自由活動。正式演出時,會先指示參與者放鬆身體,然後想像有一個球體在身上遊走,並隨著球體擺動。其後慢慢開始要求參與者表達不同的情緒,如憤怒、傷感、愛等等,讓他們漸漸投入,在台上舞動身體。指令先從參與者身體的感受出發,引導至個人情感的表達,效果立竿見影。
陳:我注意到整個演出當中,參與者一直被聲語導航要求完成不同動作,給人一板一眼的感覺,猶如工作坊。節目理念明確,但作為觀眾,卻不太能理解節目帶給觀眾的意義。畢竟觀眾花費不少時間和資源欣賞節目,但我只能享受燈光設計所帶來的視覺美感,卻難以因為參與者在演出中的蛻變而有所感觸。我記得當時有一位外籍參與者,表現得不知所措,不懂如何與人互動,這種觀察反而對我來說更為實在,更引人入勝,但長達一小時的節目裡只能觀察這種表現,確實有點令人失望。
江:聽起來排練感較為強烈,就如剛才我所提到第一次排練時,感覺是打算讓素人們構成精美的畫面,例如指示參與者同時向觀眾展現被強風吹襲時的擋風動作。但這些指示到正式演出時取消了,從參與者角度看,會因為自由度高而享受演出,但我亦對觀眾的體驗抱有疑問。
慧:剛才William(陳瑋鑫)提到的《100%香港》,同樣以素人為重心,但素人本身有參與充足的排練,演出結構嚴謹,只是素人的參與程度不一,觀眾更容易接受整個演出,因為他們能夠理解素人的行為。但《第一步》更像是觀察著素人們踏出第一步,卻沒有其他額外意義,令人好奇為何要刻意在演出中觀察他人的行為,畢竟我們在日常生活亦能夠觀察人的行為。
陳:過程中我能夠想像到參與者被賦予何種指示,但卻沒有從中得到啟發。即使現在的演出體現到《第一步》的理念,任何人均可以踏出自己的第一步於舞台展現自我,但此外再沒有額外驚喜。參與者對演出的投入程度有目其睹,但作品本身沒有引發觀眾思考更多,深思素人參與者的角色定義,只能對作品的視覺設計讚美有加,但結尾卻沒有分享環節或任何延伸。
江:有專業舞者在場確實會令演出更像工作坊。此類演出有兩種形式,第一種是不安排任何舞者在內,單憑聲語導航指令安排特殊事件發生;另一種則是安排更多舞者在台上表演,讓素人參與者挑戰高難度動作,甚至是不可能的任務,令他們感受舞台的壓力。但這次節目對素人而言沒有太大挑戰。
《第一步》/攝:Luster Angle Limited(照片由香港藝術節提供)
陳:節目本身需要參與者在購票後自發地主動登記,他們大多不會懼怕舞台,從一開始便踏出第一步,登上舞台與其他參與者互動。當中有一部分更是具演出經驗的人士,若果安排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卻無法令他們感受到壓力,節目更會失去意義。
慧:的確,這些原因令演出效果尷尬,定位模糊。一個收費的演出會令觀眾抱著一定的期望進場,即使以素人參與者為核心,演出本身亦需具備足夠可觀性及表演性,甚至他們會重新為演出賦予定義。但感覺上《第一步》過分依賴參與者的態度,給予他們高度自由,因此無法作為表演性豐富的演出,觀眾亦難以感到滿足。
陳:假設《第一步》沒有要求參與者戴上耳機,雖然會令演出失去層次感,但在旁白輔助的情況下,觀眾與參與者聆聽同一段指令,參與者的動作可能與觀眾所聽到的指示有落差,這種效果的可觀性會更高。
江:這次演出的重點在於參與者的內心變化,甚至不需要觀眾的存在,即使沒有外在的觀眾,亦能夠以演出的方式達成節目理念。《第一步》的觀眾彷彿是為了令參與者感受到舞台表演的壓力。
另外,較大的問題在於觀眾的互動不足,而且對參與者的信心不足,可先預設一些任務予參與者完成,或者讓他們與觀眾互動,另外場地設計亦需仔細佈置,例如將觀眾席圍繞著舞台,令素人參與者引導觀眾,演出效果會更顯著。
陳:《第一步》的結構與視覺美學並重,但觀眾與參與者的定位則有待商榷。觀眾與參與者的角度其實可以互相替換,例如在台上感受的燈光與台下觀賞的燈光效果截然不同,感受亦不盡相同,更會令觀眾與參與者反思自己的「第一步」為何。
慧:香港藝術節向來被寄予厚望,而且是次演出更帶著藝術科技的噱頭,若果此後再推出同類節目,則需要深思觀眾對節目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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